忆元宵 仙溪镇完小 邓宗平 一晃眼,元宵节过去半月有余,却时时难忘,每每入梦,总有元宵的记忆扑面而来。 小时候盼过元宵,因为初一饕餮之后又是咸菜萝卜熬日子,要到十五才又看见荤腥。一到元宵,母亲总能给饭桌添加惊喜:众兄妹每人一块咸肉或一个煮蛋。我不知道母亲平日里把这些珍馐藏在哪里? 小时过元宵,还因为可以闹元宵。闹,在梅山文化中有多种含义,最主要的还是“毒杀”和“玩闹”的意思居多。“闹鱼”就是毒鱼,而“闹元宵”就属于玩闹欢腾的意思。刚入冬,母亲就嘱咐兄妹多准备松枝,特别是结油泛红的那种松明。把松枝劈成细条,一小扎一小扎捆好,元宵节就能派上用场。砍柴时碰上松脂是最开心的事。我总会把松脂一粒一粒捡起,装进裤兜带回家。即使树根上一小粒也不放过。把积攒的松脂倒进瓦片,在瓦片下燃起小火,松脂就吱吱作响,逐渐融化。这时,用预先准备好的芦苇秆或青蒿秆缠上废作业纸,裹上一层薄薄的透明的松脂,就成了一支支可爱的“蜡烛”。吃过元宵团子,就该这些“蜡烛”上场了。哥哥姐姐在房前屋后窗台地坪插“蜡烛”,我和弟弟屁颠屁颠跟在后面点“蜡烛”,我们的世界一下子就亮堂起来。十五闹元宵,谁家灯火最通明最持久,意味着来年更幸福。我家的灯火不输湾子里任何一家——哪怕是穷得没米过年的那一年——母亲教育我们,只要勤劳就会有希望。 闹元宵的重头戏是蜡烛熄灭之后才开始的。 母亲早早地指挥我们兄妹搬出一整个秋天准备的松明,每隔五米左右码成一堆。蜡烛一灭,松枝立明,开启了另一场别开生面的篝火焰会。火苗舔舐着冒油的松枝,吐出一股股浓浓的烟,空气中都是松香的味道。我们围着火堆唱起了山歌,说不完的快乐。松枝燃完后意犹未尽,我们又添上柴火,看着欢腾的火焰傻傻的笑……什么时候灭的火,什么时候睡的觉,已经记不清了,只是第二天起床,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哈哈大笑,我们的脸上五花六花,都成了滑稽的大花猫。 呷打元宵酒,各自谋生路。过完元宵节,上学的,生产的,打工的,各就各位,生活逐渐枯燥而平淡。兄弟姐妹成家后的几十年里各忙各的,再也没有一次完整的聚会,元宵也渐渐淡忘。想不到,今年兄弟姐妹又再一次闹了元宵。 一向身体尚可的父亲突然在年前传来警报:先是感染新冠,呼吸困难,阳康之后每况愈下。我结束工作马不停蹄赶往老家服侍老父,看着父亲一天天好转,心里别提有多高兴。在我满怀期待环伺父膝尽享天伦之时,父亲却在农历十一早上含笑长眠。 忍着悲痛料理完父亲丧事,兄弟姐妹四人围坐桌旁面面相觑:失去双亲之后我们的主心骨在哪里?兄长在沉默好长一段时间后说:我们一起过元宵吧。 没有蜡烛,没有松枝,我们把老屋角落里的干柴收拢来,点燃了一堆篝火。火焰恍恍惚惚,在兄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,恍如岁月侵蚀后的一道道伤痕。是啊,人到中年,随时面临亲人离去的悲戚,每一位亲人的陨灭都会在我们心上镌刻上一条深深的口子,永不磨灭。有了这些伤与痛,我们才真正领悟到生的意义与伟大。 故园今夕是元宵,独向蛮村坐寂寥。去年元夜时,花市灯如烛;今年元夜时,月与灯依旧。明年,我的元宵又会怎样度过呢?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