渠江,其实是资江的一条小支流。它发源于新化原罗江乡(1953年析为新化金凤乡,溆浦善溪、岗东、两江乡),流经渠江注入资江,全长只有百余公里。然而,就是这样一条普通的支流,连省际地图上也找不到的小点,却因茶载入史册。
唐宣宗年间,杨晔在他的《膳夫经手录》(记载宫廷饮食的书)一书中写到:“潭州茶、阳团茶、渠江薄片茶……以多为贵。”(王威廉考证潭州茶、阳团茶均包括安化茶)“渠江薄片,已运销湖北江陵、襄樊一带,进长安。”
五代十国时期,安化、新化都没有置县,蜀国文学家毛文锡所著《茶谱》是这样说明两县交界之地的渠江位置的:“潭邵之间有渠江,中有茶……渠江薄片,其色如铁,且芳香异常,烹之无滓也。”又云“渠江薄片,一斤八十枚。”
历史总是东鳞西爪,历史之外的未知历史实在太多,这也许是历史的魅力所在。
渠江茶园
明嘉靖《安化县志》:安化“山崖水畔,不种自生”,茶是上天亘古对安化的恩赐。
古有茶,今应有茶树遗存。走进渠江,如入莽莽林海,一坡坡苍翠欲滴的茶园镶嵌其中,一株株野生茶、一团团荒山茶点缀其间,林中有茶,茶中有林,亦茶亦林,林茶相倚。苍天大树诉说着茶园的沧桑,斑驳的茶树浸润着古代的香风遗韵。
当地的一位老农告诉我们,这里自古就是茶山,他的祖祖辈辈就是靠这些茶树吃饭。
老农的话引起了我们的深思。清两江总督陶澍的父亲陶必铨,一位古代的学者,于清嘉庆五年(1800)写下的《募茶引》,后来成了茶马古道安化鹞子尖路段上的碑文,至今保存完好。“禹贡荆州之域,三邦底贡厥名。”开头一句就说出了安化茶的历史,认为安化属禹贡荆州时,就向皇家贡茶。后来陶澍在他的《试安化茶诗》明确提出“三邦列秦境,贡厥名即茗”,对其父亲的观点进行诠释。
茶始于新生代,起源于我国云贵高原,距今约有7000万年。商代末期,巴地就有“园有香弱、芳茗”的记载。《中国古代茶文化研究》认为:秦统一六国,为茶和茶知识传播创造了条件,这一时期,湖南成了秦帝国的主茶区。如果陶澍的安化在秦代向皇家贡茶的观点成立,安化理所当然是当时湖南茶的主产区。
渠江自古就是安化的核心茶区,渠江茶历来就是安化茶的代表。如果西汉张良制作渠江薄片的传说属实、抑或西汉马王堆古墓出土的茶叶考证为渠江薄片观点成立,渠江在秦代应该就有茶园。
唐代,渠江作为皇家贡茶渠江薄片的产地,应有相应的皇家茶园。始于秦,兴于唐,盛于明,就是渠江茶园发展变化的轨迹。
黄茶溪
进入渠江,首先到达的就是这里的集镇——连里。据说隋唐时期,来这里的运茶船只穿梭如织,首尾相连,浩浩荡荡,涌现出船舶数里相连的壮观,连里也因此得名。每到夜晚,船灯高挂,装货的卸货的船只来来往往,好一片繁荣景象。为了引导船舶航行,隋文帝派人在连里临河的小山坡上筑台建造灯塔。夜幕降临,浆声灯影,井然有序。如今的灯塔,已成为这里的一个村名。
一个久居深宫的皇帝,为什么对渠江如此情有独钟?原因在于渠江茶——渠江薄片茶的神奇功效。史传,隋文帝从小患头痛,久治不愈。有僧人告知,渠江一带山中有茶,煮而饮之,当愈,常服可不复发。于是,隋文帝坚持饮用进献的渠江茶。渠江茶果然灵验,治愈了隋文帝的头痛病。上有好者,下必甚焉。当时人们竞相采摘渠江茶叶,进献以求封赏。
“皇茶溪”,渠江的一个小支流,有学者研究就是治好隋文帝头痛的茶叶出产地。当地人习惯称“黄茶溪”,因为这里的茶叶比任何地方的茶都显得黄。嫩芽绿中透黄,老叶也有几分黄意。就是这种奇妙的黄茶,茶味香醇,口感鲜爽,保健功效独特,为其他茶叶所不及。
神吉山
汉留侯张良在神吉山修道,创制渠江薄片的传说在当地广为人知。
耸翠的神吉山在云雾烟海中变幻莫测,宛若蓬莱仙岛。座落在神吉山半山坡上的一块平地据传就是张良住所——张家屋场(又名神仙屋场)遗址。相传这里不但有张良修道的宅院,而且曾经有道学房、古学堂、制茶坊等建筑。香火茂盛时,修道之人达数百。
走在张家屋场遗址上,土壤中掺杂的残砖、瓦砾清晰可见,偶然还可踩着从地里冒出头的石墩,古建筑遗存随处可见。不过要探求遗存出自哪个年代,对一个非考古专业者来说,确是一个不解的难题。其实,有了美好的传说,考古已不那么重要了。
千百年来,张良制茶的传说在这里代代相传。相传张良虽在深山清修,但乃以天下苍生为念。当他看到山下瘟疫肆虐,生灵涂炭,十室九空,便用当地的茶叶炼成圆状的茶片——后称“薄片”,救治乡民。
一个古老的传奇从此传遍中国,也数度飘香皇宫,一度称为张良薄片、皇家薄片,后被称为渠江薄片。
渠江薄片
当我们从传说回归历史,渠江薄片茶的生产加工更多了几分神秘。有学者认为渠江薄片是一种绿饼茶,是由散茶加工制作而成。唐代的散茶有晒青、烤青、蒸青,是未压制成片、团的茶叶。
“叶老者,饼成以米膏出之。”说明当时加工饼茶原料有老有嫩,嫩茶制作饼茶内含物丰富,黏性强,无须添加米膏。而叶老者,为了增强黏性,改善茶饼外观,要用米膏出之。
茶叶遇热、化酵,叶绿素生成脱镁叶绿素、脱镁叶绿酸酯,纤维素氧化分解,其色泽多呈灰黑色,也是常见的“铁色”。从渠江薄片“其色如铁”推断,渠江薄片这种饼茶、紧压茶,也应有一个后化酵过程。从颜色、化酵、压制角度上观察,渠江薄片可说是最早的安化黑茶。
从晋至唐,饼茶烹茶一直沿用“……捣没,置于瓷器中,以汤浇覆之……”方法,加上渠江薄片采摘细嫩芽尖制成,“烹之无滓”是可信的。
史料关于茶香的记载可谓多多,可用“异常”形容茶香的仅见于渠江薄片。如果用现代科技探求“芳香异常”的原因,主要在于渠江的生产环境。渠江两岸上高山连绵,云雾缥缈,加上土壤多生“烂石”(世界独有的冰碛岩),有机质丰富,适宜茶叶生长。
这里的芽茶因花青素含量高而呈紫色,等到三叶一新方可转绿;这里的茶叶茶多酚含量高者达30%以上,硒的含量是全国平均值的二倍,为适度富硒茶,保健功能强大。现代科技研究表明,茶叶特异香味物质主要为九至十碳的饱和醛,“芳香异常”说明这里的茶叶九至十碳的饱和醛含量高。
史载散茶始于商周,饼茶始于秦汉,可最早见于典籍的饼茶却在魏国时期。从散茶到饼茶,历经了1000多年。从饼茶到渠江薄片见于典籍,又历经了近600年。由此可见,渠江薄片加工工艺应是逐步发展逐步完善的过程。
弥漫了一千多年的茶香
1973年,长沙马王堆西汉古墓出土的一竹蔑篓茶,经有关人员考证与现在的安化黑茶特性一致,认定为渠江薄片茶,一时成为媒体的焦点。
我国最早的文献记载,茶是作为药物被利用的。史载渠江薄片作为药物利用始于晋朝。据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王志远研究:公元729年,西晋丰乐亭侯征南大将军杜预煎饮渠江薄片,以避腥驱除瘴,成功地救助士兵。王志远将此写进了他的《安化黑茶科学内涵初探》一文。
唐贞观十五年(641),随着驼铃声声,满载茶叶的驼帮马队穿越大漠残阳。文成公主下嫁吐蕃松赞干布,进藏时带有大量的茶叶,现代学者研究就是阳团茶和渠江薄片茶。
渠江薄片作为唐代名茶,到了明代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眼。原因在于朱元璋认为饼茶加工复杂、成本高,耗费人力物力,为减轻人民负担,下诏“惟令采芽茶以进”,即直接进献芽茶,停止进贡饼茶。从此渠江薄片退出皇宫,回到民间。明代李时珍《本草纲目》记载“长沙之铁色”茶,经考证就是渠江薄片茶。同在明代黄一正辑的《事物绀珠》,列出今茶名99个,古制茶名101个,其中仅有渠江茶,没有渠江薄片茶的记载。
从人们代代相传的信息中,我们能够看到渠江茶依次亮出的身影,青茶、红茶、绿茶、黑茶。
青茶又名老茶,是一种类似于黑茶的半发酵茶,主要用于生产青砖茶。这里出产青砖茶,清代名振一时,盖过湖北咸宁的青茶,与安化黑茶一道响彻世界。
世世代代的渠江人习惯将青茶悬挂于火炕之上,用于治疗肠胃疾病。青茶也成了渠江人与神沟通的圣物,有谚云:“做青茶、敬菩萨,保佑癞子长头发。”说明神化了的青茶灵现。“青茶与米,驱凶赶鬼。”神化了的青茶护祐着世世代代的渠江人。后来人们改用散茶,并形成了用散茶制枕头治病,用散茶陪葬等习俗。
“吃饭靠田,花钱靠茶”是渠江人的传统,特别是渠江两岸的连里、纸槽、灯塔、桃坪等村庄,家家种茶户户制茶成为了这里一道亮丽的风景。用渠江的茶叶生产的红茶,1915年曾夺得了巴拿马国际金奖。